我为何无法加入《芭比》的粉色狂欢?
游民星空 2023-07-28 21:00:51

“暴力,是这部作品作为女性书写欠缺的一角,却是不该欠缺的一角。”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01 《芭比》:老IP的背水一战

《芭比》——以1959年就诞生于世的、由美国玩具公司美泰制造的时尚娃娃和虚构角色芭比为主角的电影,以新颖选题、大胆自黑、对性别问题的表现,以及上映伊始国内院线少得可怜的排片量登上热搜。

该作品表现身处童话般的世界——母系社会的芭比乐园的玩偶芭比,因一个机缘巧合来到真实世界,经历了现实世界与芭比世界的诸多变故之后,实现成长、开始寻找自我的故事。

《芭比》的选择,是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走“女性主义”这步棋。

为何要如此选择?

原因显而易见——就像以展示性为主要卖点的维多利亚的秘密都开始大谈“身材多元”和“女性友好”一样,对于那些因过于明显的父权主义气质而遭到当代女性受众厌弃的“前朝遗老”IP来说,要想继续发挥品牌价值,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唯一能走的棋。

那么,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大打“女性”《芭比》的表现如何呢?

这部作品中“女性命题”的展现是否成功?

又是否存在什么问题或是不足呢?

*以下涉及大量剧透,请谨慎观看*

02 当童话世界的公主降临现实

当人们提到芭比,首先想到的正是影片主角,由玛格特·罗比饰演的“经典芭比”——一个金发碧眼、身材苗条、衣着光鲜、面带纯真笑容的白人女性。

这样的形象原本寄托着芭比创造者萝丝·汉德勒(Ruth Marianne Handler)对女儿芭芭拉的爱与期待,也反映出萝丝女士作为一名商人的敏锐商业嗅觉。

正像作品开头中所展现的那样,在芭比登场之前,为小女孩儿提供的玩偶几乎清一色是幼儿形态,而芭比则开创了成年女性玩偶的先河。

然而,这样一个寄托母亲希望的形象,却在商业化的过程中成为了西方资本主义父权制秩序对女人的全方位无死角规训的载体。

从身体特征到衣着,从身材到性格,芭比严丝合缝地满足了西方父权制对“好女人”的所有幻想,甚至在英语语境中,“芭比”一词还发展成形容蠢女孩的编译性俚语,基本对应我国网络用语中的“傻白甜”,但在性别却更具局限*。*维基百科“芭比”

虽然许多女孩小的时候都经历过芭比的陪伴,但它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从头到脚都打着父权烙印的过时女性形象。

想要以这样的一个形象为主角进行女性主义题材的创作,挑战性可想而知。

幸好,在《芭比》之前,已经有先行者在“过时女性形象的翻身仗怎么打”这个问题上提供了成功案例。

这个先行者,名为“迪士尼”。

和芭比一样,迪士尼也坐拥诸多著名女性形象,从白雪公主到睡美人,迪士尼动画的造梦能力和对年轻女孩的影响力可能不比芭比差。而迪士尼的女性角色同样饱受女性主义的批判。

为了挽回口碑(也可能是为了挽回票房),迪士尼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便着手对作为门面的公主们进行了内外兼修的改革。

在《戦う姫、働く少女》(战斗公主与劳动少女)一书中,作者河野真太郎详细阐述了迪士尼对公主形象的改革:

在《小美人鱼》(1989)中,一直处在“被动等待”处境的公主角色开始主动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美女与野兽》(1991)中的女主角贝拉则跳出了传统公主的贵族阶级,并被表现为一个对知识充满好奇心旺盛的知识分子女性;在《花木兰》(1998)中,作为女战士的公主首度登场,这样的形象被《勇敢传说》(2012)继承;《魔发奇缘》(2010)涉及到女性主义的一个重要命题,既母女关系和女性成长;而《冰雪奇缘》(2013)则象征着新时代迪士尼公主形象的成熟。

在《冰雪奇缘》中,女主角之一的艾尔莎不但没有和任何王子终成眷属,还反过来对经典迪士尼动画中王子公主的一见钟情桥段进行了吐槽。

而这样的吐槽,为过时女性形象的大变身提供了一个经典的范式:既然坏形象已经板上钉钉,比起强行辩解不如顺势而为——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态度几乎成为了之后迪士尼所有女性主角作品的底色。

《无敌破坏王2》中的公主聚会桥段便彰显了这样的态度

比起藏着掖着,这种“光明磊落”的自黑反而获得了观众们的认可。

很显然,《芭比》充分吸收了迪士尼公主的成功经验,而比起始终停留在虚构童话世界中的迪士尼公主们,《芭比》则明显走得更远。

从预告片中便不难看出,《芭比》是一个极具批判性的故事。

它让“芭比”这个和迪士尼公主处在同一位面的幻想角色,走出虚构的童话,直面惨淡、混乱的真实世界。

走向“真实世界”,从脚掌变平开始

通过“芭比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对比,揭露了资本主义父权制通过芭比为女孩们量身定制的规训,并进行了十分深刻的自我批判。

最能反映这种批判精神的,是芭比和肯来到现实世界时的遭遇。

当身着艳丽紧身衣、划着轮滑的两人来到现实世界后,芭比首先感受到的是来自周遭异性的冒犯。这绝不是那种照着面门给人一拳的暴力,而是一种主要由男性指向女性、带有强烈目的性和暗示性的视线——男性凝视,它的威力之大,让对其毫无体验的芭比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男性人偶肯的境遇则截然不同。

肯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自在,反而是从同性和异性看待自己的目光中,原本在芭比世界中处于边缘的肯第一次有了一种“得到重视”的感受。

而当他独自探索现实世界,他更是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令他振奋的事实——天啊!这竟然是一个由男人主宰的世界!

肯的振奋,揭露了父权制社会男女不平等的本质——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因为自己的性别而受到的优待,远在女性的认知和想象之外。

有句话说得好:哪怕是最无能的男人,当他来到女性面前,也会觉得自己是半神。

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赋予自己莫大权力的父权制带回到芭比世界,与此同时,芭比则找到了引起她“变异”的根源,少女莎夏。

芭比想要和莎夏交好,却遭到了莎夏的攻击——莎夏对于芭比外形气质的批判源自女性主义的经典理论,论点与本篇文章开头许多对“芭比”的批判一致——但作为本文的作者,我需要进行一下自我辩护:

上文所有论述仅针对“芭比”这个形象本身,以及造就这个形象的父权制,与任何真实存在的人或团体无关。对比之下,莎夏对芭比的批判则更像是一种人身攻击,甚至将芭比这个第一次照面的女性同胞骂为“「文明用语」”……

这样的批判,作为一个生活在网络时代的当代年轻人想必并不陌生。

在当下的网络环境中,有太多声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陌生人的生活和行为进行无底线的批评(当然,这个道德制高点不止是“女性主义”)。

如果说,作品对于父权制的批判是一种对热门话题的“迎合”,那么芭比和莎夏的这场交涉,则传递出本作品作为女性书写的深度。

它通过芭比和莎夏的对峙、莎夏和妈妈葛洛莉的对峙,揭示出当下女性主义话语的困境——女性主义,这个本该为女性赋权、为女性提供保护的理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反而成为了女性们相互指责、攻讦,甚至相互诋毁的武器。

而本作的核心,则是在于揭露了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

在故事中盘,芭比带着莎夏母女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可迎接她的却是一个被肯用父权制思想改造后的变质的芭比乐园。

大部分芭比都被父权制洗脑,变成了附庸男性的“芭比女孩”。而肯则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权力上位者,抢占了芭比的房子。

失去朋友和家园的芭比绝望到emo,面对这无解的困境,葛洛莉决定带着女儿莎夏逃离。
但在经历了一系列冒险之后,莎夏与芭比之间产生了友情,想到芭比的处境,莎夏说服母亲留了下来。

两人回到芭比世界,试图进行改变,但大部分芭比都被洗脑,几乎无药可救。就在大家绝望之时,葛洛莉用一番极具感染力的宏论唤回了芭比的自我。

而这段演讲正揭露了父权制环境中女性困境的根本原因。

在父权制中,男性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规则的受益者,而就像女性主义广告《be a lady,they said》中所展现的那样,父权制对女性的要求,简单来讲一句话,便是“既要又要”。